特别不喜欢医院，可是2023年3月，我还是住进来了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我爸以前就住过这张床，现在轮到了我。我妈说，你爷俩还挺有缘分的。

我看了她一眼，不想说话，住院叫什么缘分。

我妈是懂我的。看我不说话，就知道我生气了，也就不再说下去。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保温瓶放在桌上说，你爸教我做的，快点喝了吧。

汤还是热的，打开盖子，香味就溢出来了。

我从小就爱喝我爸做的肉丸汤，别人做不出这个味。我问我妈，你要不要来点？

我妈说，才不要，又不是我爱吃的。

我妈就这么小心眼，喜欢和我“争风吃醋”。隔了一会，她又开口了，你说……你爸现在在干嘛？

我拧了拧眉毛，说，找厕所吧。

然后我妈和我一起哈地一声笑出来。

我爸其实挺没出息的，上不了台面。一紧张就想上厕所。

遇小事开小，遇大事开大。

家长会，我爸到学校，总是到处找厕所。

小时候，觉得我爸好丢人，不想他去学校。可现在回想起来，又觉得我爸好可爱。

我爸个子矮，只有一米六八，没什么文化。

年轻的时候，干的都是卖傻力气的活，在工厂里做搬运工。

印象里，他以前总是穿蓝色工装，灰扑扑的，没有一天是干净的。

应该是4年级，我考了全年级组第一，评上三好学生。家长会上，老师特别叫我爸到前面，表扬我爸培养了好女儿。

作为班干部，我留校帮忙，所以当时也在。

班主任伸手在我爸肩上拍了拍，瞬间腾起一片白雾。这个场面，我始终记得，过于喜感且尴尬。其他家长都笑了。

还好我们班主任是个幽默的人。他说，咱俩是同行啊，都是吃灰的。

一句玩笑，给我爸解了围。

现在的人时常怀念小时候，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
那是2001年，河北黄骅下的小镇。那会钱重要，但没有那么重要。

我爸算是最底层的劳动者了，但老师同学没有因为这个给过我什么歧视。大家看重的，还是人品与学习。

可以说，我爸半辈子都活在温饱线边缘，给不了我多好的生活条件。但他给我的爱，一点不比别的父母少，甚至更多。

虽然家里穷，但我爸每天早晨给我准备牛奶鸡蛋，从来没有少过一天。只要是学习上用的，我爸一定会买。

每一年，他会带我出去旅游一次。真正意义上的穷游。

住最便宜的小旅馆，吃自己带的面包。他说我们不是来享受的，是来长见识的。

那时候，我好羡慕别人有相机，到好玩好看的地方可以拍下来。

我爸说，咱们没有相机，就认真用眼睛看，用脑子记下来。把照片存在脑子里不比放在相册里好吗？只要想看，随时都能看。

我爸文化不高，但有时我觉得他像个浪漫的诗人。

我五年级的时候写作文，题目是我的理想。

我把班主任写哭了。我说我想当个医生，给我爸爸治伤。

因为当搬运工的爸爸经常受伤，有时会划伤，有时会撞到。

有一次，我爸踩空了，从货车上摔下来，伤了腰，是我照顾了他半个月。

那时候我也只有6岁。我从小就有一个特殊技能，从爸爸的笑容里分辨他疼痛的级别。

因为在我面前，他永远都说没事，只有笑。

微笑就是一点点疼。

裂开嘴笑就是很疼。

哈哈哈的笑就一定是非常疼了。

今年九月，有一个客人嫌我爸走得慢，推了他一下。爸爸摔倒了，还砸伤了手。客人不但不道歉，还要我爸赔电视。

那天晚上，我做的饭，很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。

吃饭的时候，电视里播放了爸爸最喜欢的明星刘德华唱的歌，《男人哭吧不是罪》。

我说，爸，你要是疼也哭吧，哭了就不那么疼了，华仔都说男人可以哭。

爸爸看着我，眼圈红了，可他还是微笑着对我说，没事，习惯了。

小时候写这里是想表达我爸的坚强。

可长大了，回头再看，才明白为什么班主任看哭了。

把微笑磨炼成苦与痛的习惯，那不是什么男人的坚强，那只是一个成年人混迹于社会的心酸与无奈。

说起我们班主任，他时常会拿我爸教育其他家长。

他说，你看看人家苏萌萌的爸爸，小学文化，单亲家庭，照样把孩子教得这么优秀。

是的。我爸抚养我特别不容易。

因为，我们家是单亲。那个喜欢和我斗嘴斗气，争风吃醋的妈妈还没有登场。

她嫁给我爸，是在2002年。

我11岁，快要上初中了。

之前，我爸问过我的。他说有媒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，他觉得不错，想结婚，问我同不同意。

我说，你看着好就结呗。

毕竟在我童年的记忆里，妈妈这个选项一直是个空白。

有一个人来填补，我并不反对。

我妈比我爸小一岁，嫁我爸的时候动了点小心思，让许多人说她闲话。

当时媒人介绍的时候说我妈离异，独身，不带孩子。

实话实说，我爸没钱，还要加上我这么一个拖油瓶。有女人愿意嫁，就已经很不错了。

只有被挑的份。

可结婚之后才发现，我妈有些事情，隐瞒了没说。

她是没带孩子。但那个孩子是弱智，长期住在特殊学校。她前夫找了小三，逼她离了婚。

前夫经常不给抚养费，学校的费用，更是一分不出。

这事是我家一个老邻居先知道的。虽说我妈的前夫不是东西，可她带着个病儿隐瞒不说，人品好像也不怎么样。

老邻居找我爸私下里说，一个结婚前就算计你的女人不靠谱。

可我爸说他早就知道的，我妈婚前就告诉他了。

于是，邻居们又开始说我爸傻。

以前的邻居不像现在，各家自扫门前雪。大家都是一个厂的，全认识。每天放学回来，问叔叔阿姨好，都要问个十几声。

叔叔阿姨们自然会提醒我提防我妈。

我爸家里人丁稀薄，只有一个姑姑在沧州，平时几乎不来往。

他们都说我妈离婚了没有家。傻儿子不能养老，这是赖上我爸了。

我那时初中，正是觉得自己能管大人事的年纪。对我妈没有一点好印象。

一天周末，我爸出去和朋友下棋。

我妈在家里炖排骨，留出来一份。应该是要给她儿子送过去的。

我忍不住问她，你结婚前为什么不告诉我爸你有个弱智的儿子？

我妈说，我都交代过的。

那天我才知道，她的确是在婚前说过的。只不过是临登记前，在民政处门口说的。我爸说，算了，都是苦命人。

然后就登记了。我说我妈，你可够狡猾的。

她说，我哪够啊。真狡猾，就等嫁了再说。

我说，你是吃准了我爸好性格，马上登记了才说。免得说你骗人！

我妈砰一拍桌子，说，我是你妈，轮得着你说我！

我妈出身农村，脾气很躁，文化比我爸还低。以前鞋厂工人，下岗之后，到处打工，没有正式工作。

有过那次冒火星的对话，我和她的关系变得更差。

她做什么，我都说难吃。干什么我都觉得不对。

我俩经常三言两言杠上头。

我爸嘴笨。我和我妈劈里啪啦吵起来，他根本插不上话。

有一次，我和我妈吵急了，口不择言，就把邻居背后说她的坏话顺出来了。我说，你干这种缺德事，不怕给你傻儿子折寿吗？

我妈顿时炸了，抬手给了我一个清脆的巴掌。

有人说，有了后妈，就有了后爹。

但我家还真不是。

那天我爸直冲过来，把我妈揪开了，大吼了一声，咱家不准打人！

平时，他闷闷的，不爱说话。那一吼，晴天霹雳似的，还挺吓人。

当时，我妈吓得一哆嗦。她故作强硬地说，打一巴掌怎么了？我当妈的还没这个权力了。

我爸说，咱家就不许打人！更不许打我姑娘！

我妈突然捂着脸放声大哭，有点撒泼的感觉了。她躺在地上，哭喊说我们父女两个合伙欺负她。

我爸看她这个架势，拉着我就走了。

我爸带我在外面转了转。我妈不在跟前，他开始训我了。

他说，你呀，挨打了也是活该。

我气得说，你怎么帮那个女人说话呢！

他说，你妈就那么一个儿子，还有病。你讲那样的话不是戳她心窝子吗？将心比心，谁要是和我说你短命，我也受不了啊。

我心里清楚，确实是自己过分在先。

但她动手不是更过分。

我爸说，你妈没过过正常日子，再给她点时间吧。

改变都是慢慢的，但总有一个质变的起点。

我们家的起点，应该是在我妈生日那天。

12月3号，我爸早早起来，煮了鸡蛋长寿面。我妈一脸震惊。

我没夸张。她问了好几遍，给我的吗？

我忍不住说，不是你生日吗，当然给你的。

晚上，我爸又带回了生日蛋糕。还有饭店买的菜。

吹蜡烛的时候，我妈真哭了。

不是躺在地上打滚的哭，是默默眼泪汹涌地哭。

我在心里想，至于吗。第二天我爸才和我说，那是我妈第一次过生日。

我妈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。她和她的妹妹一起打工，供哥哥弟弟读书，结婚。

等到25岁，不得不结婚的时候，家里找了个彩礼高的把她嫁了。

前夫家暴，第一胎三个月时被一脚踹没了。

之后一直怀不上，30多岁才生了儿子。高兴了一年，后来发现儿子智力有问题，再没有好日子了。

我妈说，我知道撒泼不好，可有时候，你打不过，疯起来撒泼，也有点用。

我爸说她是苦命人，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
那时候，我爸和她说，一个家一个风气，你在那个家撒泼是自保。在这个家不用。这个家讲究和和气气，开开心心的。

2005年，我初三，我们家生活有了起色。

我爸的朋友觉得他憨厚老实，拉上他一起搞搬家公司。我爸终于不用自己下场去搬东西了。

那年他都50岁了。这种迟来的幸福，依然带着暗暗的心酸。

我妈也去了他公司帮忙。我和她早就不吵架了，但也不太像普通母女。

一个独占我爸这么多年，不愿分享。一个年过半百才发现男人可以这么好。

我和我妈时常因为我爸对谁偏爱而“吃味”。

比如，我爸给我做了爱吃的丸子汤，我妈尝都不愿意尝。

她说，又不是给我做的，我才不吃。

我听着，暗自开心，喝汤喝得更大声。

每逢大的节日，我爸会把傻哥哥接回家一起过。

记得第一次接他回来过年，我妈捂着脸，坐在沙发上大哭，说谢谢我爸，愿意带上他儿子。

我爸说，哭什么呀，嫁给我就是一家人了。你儿子就是我儿子。大过年的，不好少一个。

我这个傻哥哥挺有意思的，特别爱笑。看见别人打喷嚏，都会笑。

他是2008年去世的，脑部感染。

我妈给她前夫打电话，让他过来见最后一面。估计是怕和他要钱吧，最终没露面。

我爸给他办了场像模像样的葬礼。

到现在都记得头七的那天晚上，我妈上完香，和我爸说，谢谢你。我儿子来到这世上，遭了好多罪，他亲爹都不待见他。没想到因为你，最后几年享到福了。

我爸说，你嫁给我，他就是我儿子。应该的。

我妈依偎着他，默默哭了。

我莫名地感动了。

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家残破不全，原来早已在时间里不知不觉地完整了。

我是2009年考上大学的。北京的一本。

我爸送我去的学校。用他们公司搬家的车，有点夸张。我室友以为我把家都搬来了呢。

我在大二恋爱了，他也是我们黄骅的。可最终以发现他劈腿作为收场。

那是2011年11月，分手后的第三天，发烧39度2。

晚上感觉自己有点烧晕了，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。那时我和室友业余做兼职，就一起在外租了房子，那几天她有事回家了。

我一个人特别无助，想打110都动不了。

当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，自己可能要死了。

我闭着眼，意识在黑暗里断断续续，又孤单，又恐惧。

清醒的时候，我喊，爸爸，爸爸，你快来啊。

没有人听到。也不可能听到。因为都是在心里喊的胡话。

后来，不知过了多久，屋子里有人来了。

是我前男友。

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，爸妈都到医院了。

医生说，送得挺及时，晚了，可能真就过不去了。

我爸胳膊上打着绷带，眼睛通红。我嗓子全哑，发不出声音。

我妈在一边看出我想问什么，就说，这可真是亲生的呀。

原来我爸昨天晚上刚睡着，突然醒过来说，我听见我姑娘叫我。

我妈说，你姑娘在北京呢，能听见什么。想女儿想疯啦。

我爸不安心，给我打了电话，没接。

半个小时后，他又打，还是不接。

他就开始着急了，给我前男友打电话。让他赶紧来找我。

前男友把我送到医院，然后给他打了电话。我爸正开车，出了车祸。胳膊撞断了。

我爸站在床边说，我没事。我晚上听见你叫汗毛都立起来了，我就觉得不对劲儿。

我看着爸爸，说不出话，眼泪狂流。

我爸手不方便，就喊我妈，快给姑娘擦擦。不要哭，不要哭，都过去了。大难不死，全剩后福了。

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恋爱。

大学毕业后，我就回了老家。

有个对我很好的学姐说我没出息，努努力是可以留京的。

可我真的不想，我特别想回家。想在爸妈身边，没事和我妈逗逗嘴。听我爸唠唠叨。

我发现人老了，性格真的会变。我爸以前沉默少言，现在特别能说我。是不是有点太瘦了，冬天穿这么少，要得关节炎的……

我妈说，你觉得你爸是不是变烦了？

我笑着说，是啊，像个傻老头。

那是2013年，我爸奔六了。一直骄傲不长白发的他，也已华发丛生。

我是2014年又谈恋爱的。

那时我已经考公上岸，一年后，认识了比我大2岁的徐庆阳。

是我们单位领导给我做的媒，徐庆阳是领导的儿子。

领导觉得我很好，而我和徐庆阳也意外地谈得来。徐庆阳什么都好，就是个子不高，只有1米72。

我第一次带他回家，我妈就说，这个男孩不知道哪里像你爸。

我瞬间恍然，觉得她说到点子上了。

我是在2016年，和徐庆阳办的婚礼。

很热闹，很盛大。安排我爸演讲，果然他又去找厕所了。

还是那么没出息。

那天，我家的老街坊也来了。开心的时候，容易喝多，喝多了容易失言。

那天散场，他们和我爸告辞。一个叔叔忽然说对不起我爸，大家都误会他了。

有好事的人插了一句，误会什么了啊？

那个叔叔说， 当年他带回一个女娃，晚上……

八卦还没说完，就挨了我爸一拳。

然而，最终倒下的，是我爸。

我爸这一拳打出去，自己却突发性心肌梗塞。

婚礼的客人里刚好有医生，饭店不远还有医院。我爸出事前后两个小时，救回来了。

我爸睁开眼，看见我第一句就说，爸爸不好，在你大喜的日子给你添堵了。

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，我说，你醒了比什么好。庆阳是明白人，等你身体养好了，我再办一场陪你玩儿。

他说，瞎说什么，婚礼哪能再办。都嫁人了，以后不要乱讲话。

那时候，我新娘的妆还没卸，红色婚纱在医院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
我妈和庆阳都在，他们劝我回去先把衣服换了。

我爸对我摆手说，去吧，脸都哭花了，回去洗洗。爸爸想再睡一会儿。

我想自己披头散发哭花妆的样子一定很吓人。

总记得我离开的时候，我爸望着我。眼睛里都是泪，可他还在咧嘴笑。

多少年了，他仍是笑着哭。

而他再也没有机会和时间去改了。

因为就在我回家的两个小时里，我爸在睡梦中，心脏骤停，再没能救回来。

他就这样离开了。背着我，悄悄地。

我妈说，他是疼你，不想让你看见他难受。

想一想，是我爸能干出的事。

所有的苦都自己一个人背起来，所有的快乐都给了我。

我妈说，还有我。

我爸在的那两年，我和我妈天天争风吃醋，我爸不在了，我俩的关系却越发亲密了。

2018年，我生了个女孩。

庆阳是个好男人，可好男人的妈妈就不一定好伺候了。

我妈在医院看见婆婆勉强微笑的脸，坚决把我接回了家。庆阳请了月嫂她也不答应。

我妈和我说，听我的，坐月子最重要的是心情，看你婆婆那张脸，请个年嫂你也要受气。

我信她。毕竟，她是过来人。

2020年，生二胎。

因为疫情，医院不让人陪护，必须一个人。自己挺了个大肚子，提着东西进了医院，好心酸。

可第二天，我就看见了我妈。

她有个老朋友在医院做了很多年护工，现在管点事。让我妈做了临时护工。

我妈戴着口罩，穿着防护服，可我一眼就认出她了。

我躺在床上暴哭。

那种感觉谁懂啊。

就像孤身站在雪原上，忽然遭到了温暖的暴击，所有凝结的冰雪都被春风化成了雨。

2023年2月，我心肌炎入院。

好巧不巧，和我爸当年同一张床。

这一年，我妈已经67了，身体不如以往，没精力陪护了。

但她依然每天做了饭，给我送过来。

病友羡慕我们母女两个关系这么亲密，还说我一看就是我妈的女儿，长得特别像。

我妈哈哈笑，说，真的像吗？我可是后妈。

我捅她说，是亲生的。我是我爸亲生的，也是你亲生的。

我看着我妈怔了一下，微微点头，忽然冒出一句，你爸啊，还真没骗我。

以前，我和我妈天天吵架的时候，我爸曾经和她说，不要和孩子置气，将来老了，咱们还得靠她呢。

我妈说，那又不是我亲生的，你靠得上，我可靠不上。

我爸说，和你说个实话，萌萌也不是我亲生的。

没错，我不是我爸亲生的。

我的故事里，少了一个人听起来很奇怪不是吗？

这个人就是我的亲生妈妈。

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，我是被亲生父亲带到外地扔掉的。

我脑海里只有模糊的片段。

我跟着亲生父亲，坐火车去了很远的地方，他在我兜里放了几个棒棒糖，让我等他，之后再也没有回来。

我开始是被一个50多岁的老男人捡走了。

他在工地上班，应该是管事的。有一个独立的房间。

有一次，有位叔叔问我多大，和那个老男人什么关系。

他还教给我女孩子不能让男人乱碰。

这个人就是我爸。

当时他跟车给这个工地送建材，发现那个老男人对我动手动脚，最终悄悄带着我跑了。

那时我爸三十多岁，因为个子矮，穷，一直谈不成对象。

我爸带着我回来，大家都以为我是他的私生女。

我爸联系过福利院，入院条件还挺难的。加上老男人也算客户公司的人，怕闹大了，我爸就认了。说我是他在外地的私生女，还花钱给我上了户口。

我的童年里，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关灯。

因为随着一天天长大，开始明白老男人对我做过什么了，经常在夜里做恶梦。

是我爸天天天守着我，陪我熬过了恐惧的时光。

可是由于我在深夜里尖叫，有时从噩梦里刚醒来，会打我爸，有些邻居开始造谣，说些难听的话。

比如，在我婚礼上和我爸忏悔的那位叔叔。

我真的恨死他。

我爸好多年都在做最底层的工作，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
因为有人坏了他的名声。他升不了职，更是娶不上老婆。

还记得我的班主任吗？

那是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。他知道我家的事，不但鼓励我好好学习，还鼓励我爸要为女儿坚强的活下去。

他教我爸要带我出去走走，长长见识。人视野开阔了，就不会局限在狭小的黑暗里。

他也总是在家长面前夸我爸，会教育孩子，给我爸树立好的形象。

慢慢地，造谣的都闭嘴了。

我爸靠人品赢回了口碑与尊重。我靠着成绩，为自己赢回了信心与未来。

而我的班主任，如今在北京，是业内很有名气的校长了。

我想这就是人生吧。

有坏人伤害你，也会有好人帮助你，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完普通的，没有多少人会记得的一生。

只留一方小小的石碑，镌刻着名字。

我想在爸爸的碑上刻上他一生做过的好事。

可有谁会看呢？

会看的人，早已把他的好都刻在了心里。

我爸曾对我妈说，我一辈子没有亲生的孩子，可女儿对我比亲生的还亲。亲人不是讲血缘的，是讲感情的。亲兄弟反目成仇的我看多了，咱们有机会有这样个女儿，多好啊。

我妈大概是在那时候，越来越把我当成亲生女儿。

有时觉得我家挺奇怪的。

谁和谁都没有血缘关系，可就像我爸说的，但我们是真正相亲相爱的一家人。

我妈说我和我爸是有缘人，住院都是一张床。

我不是生气了。我只是想起我爸在这张床上，说了他唯一的一句遗言。

可惜我没有听到。

我回家之后，我爸对我妈说，多亏缓过来了，好多话都没说呢，差点走了。

我妈堵他的嘴，不让他说。在医院，怕不吉利。

可我爸非要讲。他说，我就讲一句，你和女儿要一直好好的。如果我真不在了，你俩就是彼此唯一的娘家人了。

我妈告诉我的时候，我抱着她嚎啕大哭。

其实，我妈也猜到我想什么了吧。

我和我妈真的很感谢我爸，在这个再无血缘关系的世界里，为我们留下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。

那天我妈沉默了好久才说，你爸哦，不爱拍照，没给我留下多少念想。

我忽然想起小时候，他带我去旅游时说过的话。我讲给了我妈听。

我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啊。那么美丽的风景，我都存进记忆的相册，而每一张如画的美景中，都有我爸。

他黑黑的脸膛，被阳光晒得发亮。

他牵着我的手，让我看山，看水 ，看尽人生的温暖与苍凉。

好想好想爸爸啊。

谢谢他给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了妈妈，留了个家，让我无论何时，都有路可退。

作者 | 猪小浅，一个只写真实故事的公众号。在这里，你将看到百态人生。读猪小浅，相信爱。后台回复目录，可阅读所有故事。公众号：猪小浅 （ ID：zhuxiaoqian0214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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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 | 视觉中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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